箭风

你好 有没有粮
没有我就待会再来问问

【博天】翅羽的研究(中)




回转的运动在激发人类本性中所有的光明和黑暗的力量时,有着十分重要的含义。这一运动同时激活了所有对立的心理力量,这是通过自我修持(tapas)而觉悟。一个完美的人的原型概念是一个柏拉图式的人,他圆融无碍而且雌雄同体。

出于常规想象的界限,神圣与邪恶并存,同时处于生存和死亡的状态,潜意识即“道”游离于意识即理性之外,一个完美的精神。

我看到了。

 

血,从心脏迸出,流入上升的主动脉,依次汇入头,躯干,四肢,淌在血管里。我摸了摸那位长着翅膀的神话生物的皮肤,往下压,依旧拥有弹性,没有凝块“H先生,请问我能将这个样本割开一个口子吗?”我问,“我需要确认血液的状态。”

死人的血是凝固的。

“想都别想。”

我还试图说些什么,但H先生明显不喜欢别人太过靠近天狗,才刚刚触碰了几次它的身体,他就把我拉开、重新锁上栅栏。

“您这样偏袒这具尸体,我这样是没法做研究的。”

“我是雇佣你的人,通过什么手段做研究,怎么做,都是我说了算。”

“但是先生,不进行解剖实验的话,是没办法证明这个物种的存在的。即使拍下了照片,列出各种各样非侵入性实验的数据,也没有可信性。毕竟,请一个漂亮的演员躺在绿植和景观里,背后用鲸骨固定上用一千根苍鹰飞羽沾粘起来的人造翅膀,是非常容易的事吧?”

“解剖?”H先生的神色明显变了。他的右手往后移,他有配枪的习惯,那里就是枪套的位置。

“只是一种可能性。”我连忙说,您可千万不要把我杀死,我还要获取更多关于这只天狗的信息呢!“我只是说出了一种可行的想法,具体该怎么做,当然唯您马首是瞻。”

H先生盯着我看了很久,他不笑的时候,让人感到毛毛的,我意识到自己的性命正在被掂量来掂量去,他一定很不喜欢那个解剖的建议,即使我可能是世界上唯二知道天狗真实资料的调查员,他也在认真考虑是不是要把我宰了以绝后患。我不该说解剖那句话的,现在得付出死亡的代价了。他的右手微动,我闭上眼睛。

他掸了掸衣服下摆,今天,H先生穿着绣了金线的西服。

“你最好老实点。”他说。

 

漫长的夏日终于要结束了,八月末,我很少能见到H先生,也再也没有了接触天狗的机会,他似乎对我起了戒心,像是我真的要杀死一位已经死去的神明一样。不过,他行程繁忙也是一项重要的原因,越来越忙,频繁出入军部,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。但只有与他接触密切的人才会观察到,H先生也与那些隐秘的赤党保持联系。

战争的传言从未如此飘摇满城过。

有一天,在一个什么节日都不是的夜晚,秋风渐起,这位运转起来的机器突然停了下来,悠悠闲闲回到家中,换上传统又舒适的衣服,命人备好菜肴,斟上良酒,一个人坐在庭院里看着溪流自饮起来。没有任何客人或者文书打扰他。他披着方格亚麻披风,而在那之下是纹着银白色仙鹤的传统浴衣,看到我路过,H先生招手让我过来。

“刚从井里取出来的梅子酒,你不想试试吗?”

我感到受宠若惊,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找我接话了,除了一些简短的研究方面的报告,我们几乎不做交流。我和H先生的氛围终于从冰点开始回温,梅子酒清清凉凉的,没有什么酒气,喝着感到喉咙舒畅,我们开始聊天,关于铺天盖地的传言,“那些都是真的。”H先生说。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酒,一饮而尽。

“是吗?大概是什么时候?”我问,如果有必要的话,还是早点寻求大使馆的帮助为妙。尽管如此,我还是不愿意就这么离开日本,至少也应当在解开天狗这个谜题之后……

“我不会告诉你的。但我马上就要去清国了。”他隐晦地提到,“所以现在找到你。”他给了我一把钥匙。

“天啊,您,赞美您的大方,我保证不会动标本一丝一毫——”

“你也动不了。”

那把钥匙,他带我展示了对应的锁眼,是一座独幢别院的大门,别院看起来像个凉亭,铺满了新上漆的木地板,没有墙也没有门,只有梁柱支撑屋顶,帷帐从上坠下来,屋檐的风铃叮叮当当飘零着,包围其中的只又那巨大的展示柜,大约十米长,三米宽。而那尊天使的神像在玻璃里,一对漆黑的羽翼像是山坡从背脊处垂坠。它看起来不像上次我见它那样活。

我只有别院的钥匙,没有展示柜的钥匙。H先生依旧对我保持了一定的戒心,解剖那样的话极有可能是吓着他了,“我真不愿意离你而去,”酒过三巡,H先生对着展示柜说话,玻璃上打了通风孔,柜内装了可以从里面打开的门。仿佛它装着的是需要呼吸的活物,也许H先生设计这些,仅仅是沉湎于疯狂的梦里的一种体现,如果,那尸体死而苏生,那他不至于被困在玻璃棺材里。推开门,出来,拥抱新生。“不过,我已经错过一次了,这次无论如何……”

“嗝,怎么没酒了——喂!”H先生叫住我。他看起来醉得不轻,连严苛的家教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,咋咋呼呼地、随意支使起我来,就好像我是天生来做牛做马的仆人一样(要命的自我中心贵族们,呸)。我一会儿倒酒,一会儿取冰,茶点,扇子,续一盏灯,忙得团团转,H先生一直在念叨着什么,看起来像是在和我说话,但眼里并没有我。

“我都说了嘛,这种事情,阻止不了的!”

“你会原谅我吗?”

他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:

“理想主义……人道主义…这些什么都不是,我仅仅是为了自己,仅此而已。”

又一杯。

“我来迟了。”

我不得不提示他:“先生,您不能再继续下去,您看,酒已经被消耗一空了。”为了加深可信度,我把见底的酒壶也一并展示给他。

“……”

H先生打了个喷嚏,晃几下脑袋才好似反应过来。“哦。”他扶着墙站起,拢了拢身上的披风,回头看了看那巨大而孤独的玻璃柜,神明的埋骨之处,张了张嘴,呼出一口气,千言万语也随之消散,他把独院锁上,然后慢慢走回主宅。

在幽深的树影里,H先生的身形也显得模糊,一顿一顿,是绝症病人梦呓向上飘出来的串串轻泡,他问:你相信魂灵吗?所有的魂灵会找到归宿,他的归宿不在那里,也不在那山峦,他的归宿被人类毁掉了,而我纵容了这一切,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,这是一种必然。你相信魂灵吗?如果他的魂灵还被困在那副躯体里,会不会日夜尖叫着想要燃烧,如果有朝一日他能睁开眼睛,会不会把复仇的雷霆布满天空,撕开我的身体,就像是我的族人撕开他一样。如果是那样的结局如此甜美,既能将他带回又能将我带走,现在的生活太痛苦了。

“您醉得不轻。”我把他送上卧室,原先铺满鲜花、藤蔓和露珠的大型鸟笼已经被锁上了。

 

“你相信灵魂会停留在世间吗?”

 

盐,骨粉,枯萎的曼陀罗,挨个摆开,施术者应当食用放置21小时的生鹿肉,腐烂的嘴唇呼出的气会连接那些灵的道路,放开自己的肺,肝脏和胆汁,张嘴,呼气,吸气,声带振动,用五种野兽的血与五液质混合,涂抹在头顶。

当科学不能解释一些现象的时候,我开始转而寻求神秘学的出路。如果H先生看到我的书架,必定会把我赶出去,说这是什么歪门邪道。H先生是矛盾的人,他既承认传说中的生物、天狗存在,又否认那些“怪力乱神”的巫术。他要求我以科学、严谨的态度证实天狗这一神话生物的种族,这又怎么可能呢?现代的科技已经朝着暴力的方向驶去了,它们不再追求长生和进化,只顾着造大炮飞机和生化毒素。不过,既然我的上司已经离开日本,那便是手再长也管不了我了。大概在这个月下半旬的时候,九月十几号前后,我听到了消息:他们正式对中国发动了战争。我走向街头,成群的妻子们把他们的丈夫送上舰艇,街上挂着彩旗,人们大声祝贺着旗开得胜、武运昌隆的吉祥话。过不了多久,他们就会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,端起枪,屠戮另一族相似的黄种人,投入一场旷世持久的战争中。

而这一切和我这个外国人无关,我呢,则托一位认识的商人带来了能用得上的书籍,从清国的《太乙金华宗旨》、《西藏度亡经》,到菲奇诺的《论从天界获得生命》,和阿卜杜拉·阿尔哈萨德的《死灵之书》,当商人带来最新的文献时,我就会写信联系那些相关领域的学者请教。我试着凑齐那些材料,按照书上写的那样,虔诚地进行仪式,在一个深秋的夜晚,我成功在走廊里召唤出来一个“灵”,模模糊糊的,不像天狗那样光芒万丈,反而黯淡,矮小,像是一个小女孩,发现我的眼珠跟着她移动——带着贪婪和血丝后,还“呀!”了一声。

声音听起来也是小女孩。

“你好……”我放低声音,试图让自己听起来不再那么激动,她没有理我,径直朝走廊另一边跑去,像是躲避什么猎人,我追上,她直接穿过墙离开,我奔跑到最近的窗台,看着她消失在秋天的枫叶中,方向朝南。我找了府里的管家,询问哪里通向何方。“是老爷这一族的墓地。”他说,最近埋葬了什么人嘛?我问。没有谁吧,老爷一脉人丁不旺,何况,他也没有妻儿,要说几十年前的话,这里埋了老爷早夭的妹妹。我又去找人打听,终于零零碎碎拼凑了一些当年的故事,这位妹妹叫神乐,1899年就被送去位于京都的源氏本家抚养,1901年因为肺炎去世。当时的H先生还是小孩子,父母早亡,在本家也没有可以充当保护伞的亲戚,他不能单独主持葬礼,神乐草草被葬在京都的不知名墓中,直到1904年,H先生十五岁时,他才叫来人马到京都,挖开她的坟墓,跟我描述当时盛景的仆人手舞足蹈说,当时的少爷用手把棺木上的浮土擦拭干净,再亲自抬起这小小的棺材,一路带回东京,风风光光地送葬,入祖坟。

于是,在下一次唤灵仪式中,我选择了墓地里最新的那块碑,轻轻呼喊那位妹妹的名字,神乐,kagura,开口时需要轻轻咳着喉咙,是业(kou)或者骸(kai)的起手式。果然,那个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旋转着出现,像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精灵,而我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那个本不该属于我的世界。“我是你哥哥的手下……朋友。”我试图与她交流,神乐是个心思深沉的小朋友,也许因为他们的家族太高贵冗杂了,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学会了勾心斗角。但无论如何,她也只是一个年幼时就早早夭折的可怜孩子,经过几次的召唤,我们终于混熟了,我向她请教灵界的知识,她偶尔也会告诉我,她生前发生的一些事。

“我没有得肺炎。”她说,“他们在我的手脚绑上铃铛,扔到江水里,吸引那些河童,在他们聚集起来和我玩的时候,一起在岸上开枪打他们。我的腿也中了一枪。”她撩起裙子,给我看小腿上的黑漆漆的洞,“我自己爬出来,然后一直觉得很冷很冷,浑身都非常痛,有的时候又觉得很热,睡了一觉,就被关在了小木盒子里。”

“下葬的时候,你是活着的还是死了?”我问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她太小了,甚至搞不清楚生死的差别,她接着说,“那个时候,我好想好想见哥哥。告诉他我很难受,我想和哥哥一起回家。”

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。

“你怪他吗?”

神乐摇摇头,“哥哥没有抛弃我。我一直知道的。只是他来得太晚了,”我回想起之前H先生嘀嘀咕咕的什么“来迟了”之类的话,幽鬼还说,“我被接回东京后,还经常去哥哥的房间找他玩,但他看不到我。”

 

H先生在这几年在信件上和我互通有无,我向他报告天狗近期的状况,他做回复。有的时候,H先生会叫我接一下特定的船只,为船上的一些人安排工作和住宿,那些人通常因为营养不良而身体瘦弱,结结巴巴说着简陋的日语,运输他们的是从满洲发出的货轮,装满了清国出产的粮食,原则上来讲是不应该载人的,H先生用了一些手段把这些家伙塞进来。日本当地居民的生活开始变得富裕,这是战争带来的好处,广阔土地上的珠宝,食物,矿藏,木材,这些营养的血液通过海运源源不断输送进这个狭窄岛国中。他们的酒屋经常彻夜开着,街上踏踏走过一群群花团锦簇的女子,在这时,女子总是比男儿多的。H先生写信告诉我,他要从满洲调到上海了,接人的事换了其他朋友安排,送到香港,澳门,台湾,乃至缅甸泰国和马来西亚,不必我劳心。

在邮局里,我除了领取H先生送来的信件,幸运的时候,还会收到来自美国的包裹。那是我认识的一些研习神秘学的同僚寄来的。近期举办了一场拍卖,他买下了一本《医学汇编》的希伯来译文本的残页,那本是十五世纪以拉丁文出版的医学书籍,但朋友说似乎希伯来版本里又比原文多了一些内容,他把这异常的几页拷贝下来,寄给我。

我走出邮局,街上弥漫着一种狂热的空气,人人拿着报纸,上面印着一些暴行的图片,今日、帝国军队征服了哪里,第二版,记者采访国民英雄的通稿,附有照片,一个昂扬的人,脚边堆满了贫弱的头颅,标题字又工整又巨大,百人斩、千人斩、我身边的市民们欢呼着,雪开始下,有人把几乎没动过的剩饭扔去喂狗,因为他们不再忧心这块土地的贫瘠产出是否能喂饱他们的家人,海港边,母亲送走她们的儿子,十来岁,二十来岁,还是男孩。我沉浸在这样轻浮而残暴的社会氛围中,只有孤身一人呆在别院,注视着那长着翅膀的神明时,心中才能寻到一处宁静的地方。在还没来得及察觉的时候,我所相信的上帝已经变成了另一个超出理解的存在,那就是天狗。它在影响我的梦境,我常常靠着暖炉,裹在毯子里,就在玻璃柜前睡着,梦到一些山峦,天空,还有若有若无的和歌,我能看到少年的H先生,那时的他看起来还没有现在这样遥远而疲惫,他总是笑着的,眼睛弯着看向“我”,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热忱的神情,他叫“我”大天狗。

接着、我醒来了。

那不变的神明还是闭着眼睛,翅膀的尾羽因为风而微动,在他白皙的面庞上,结了一层霜。闪烁着。

这种异变惊扰到我,好像那具尸体正在改变我的精神,为了阻止胡思乱想,我开始了对希伯来版本的《医学汇编》残页进行翻译,严格来说,并不是译文本夹杂了新的内容,而是有人在这本书上做了些笔记,那是狂人的胡言乱语,却又闪动着一些智慧的光辉,它记载了一些死者苏生之术的要点,更可贵的是,在书页的夹层,附了这些要点的参考书目。有一些已经无从考证了,但还有一些书籍,或许还能用一些办法找到。我把这些书目寄给了商人,请求他帮我寻找,无论多少价格都开得出(当然H先生会报销),这些做完后,又陷入了被动的境地,因为那样异常的情绪还是笼罩着我,仿佛我的梦不再属于自己。

我忧心忡忡地问神乐,这是什么征兆吗?她告诉我,只是因为我的精神朝那个世界滑动,“他,天狗哥哥?”她说,“他一直在那里。只是你开始变得能听到他罢了。”我开始频繁地见到神乐的幽灵,有的时候在烈阳的窗台前一闪而过,或者傍晚大厅女孩子的嘻戏声,尽管我根本没有举行任何仪式,神乐会坐在他兄长偶尔会弹的钢琴旁,轻轻抚摸那些琴键,手指消失在木质黑白方块中。我在那间四处通风的亭楼处做了窝,每晚就睡在那里,在天亮之前,就会在被子里冻醒,睁开眼,黑暗中、雪堆满了箱庭,而长着翅膀的“大天狗”的双目还是紧闭,如果他睁开眼,一定能看到风铃上的积雪,和漫天飘零的冰冷的星星。我开始理解神乐对H先生无条件的怀念和亲近,因为在属于大天狗的梦中,他显得那样温柔,“我”看到了神乐活着时的模样,看到他们三个手拉手趟过夏天的溪流,在秋天的红枫雨中跳来跳去,在冬天的雪地里打滚,春天到来时、一起放风筝。他是一个好哥哥——也是一个好恋人:我在入睡时会先梦到无数双翅羽张起,“天狗”的族人们在黎明之前纷纷飞出巢,黑羽遮蔽了月空,天地为之昏沉。这样的场面像是在大洪水之前,利维坦在海中尖啸的野蛮年代,而非蒸汽和电力流通的这个地球。而拥有双翅之一的“我”,高高飞在空中,却又在那棵樱树上轻轻落下,等待H先生的到来,他来时,带着书籍,琴,棋盘,玩具,诗和甜点,一切新奇的东西,他甚至用木头在树下搭了一个小小的桌子,这样可以更舒适地下棋。H先生少年时活力充沛,他对着“我”笑,真好看,教“我”吹笛子,乐声萦绕在整个山谷,我的梦境每每在这时发生错乱,其它的景色消失不见了,所有的视线聚焦于此,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这个梦的主人,大天狗,“我”,凝视着的M.N.Hiromasa,源博雅,即使我只是一个通过梦境窥视这位神话生物的陌生人类,也能感受到那强烈的眷恋和爱意,醒来时,它还是那具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柔软的尸体,在这幅躯壳中挣动着的是会爱的恋人的灵魂,神乐说他和自己不同,他不是人类,不会变成鬼。

我和H先生写信时,一直想起他在天使记忆里的模样,总是笑着的,什么都不会怕的样子,毫无保留地爱着身边的人,对他们好。只是他不知道吧、珍爱的妹妹盼望着他带她走,被闷死在棺材里;认定终生的恋人呼唤着他的名字,从空中坠落。我认为有必要做些什么,于是在信中写:我找到了一些关于复活的仪式,没准可以对着天狗试一试……

几个月后,回信来了。

信封很薄,只有一张纸,纸上则只有两个字:

“不准。”




-----

粗线部分选自《金华的秘密》

评论(4)

热度(44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